接着那位县委书记往后数,小城开始变了,先是省城来了一彪人马,中 吉普、大卡车,男男女女一大伙,说要在这里建专署,管周围11个县。街上的 老者说:“过去一州才管三县,这专署管11个,算府还是州?”不管算什么, 新来的专署领导在日本人修的火车站月台上一站,大手往南一指,一条大街开 了,再往两边分了两分,两条大马路修起来了,自东向西蜿蜒延伸,这局那 处,沿街顺路,前机关,后住宅,大兴土木,还顺便建起了几座国营厂,影剧 院和商店。沧海桑田,河西第一次胜过了河东,河东的政权向河西俯首称臣, 河东的官员向河西的居民发号施令。再往后,又搞起了开发区,小城继续向西 延伸,钢筋水泥堆起了一座座用微机控制的生产车间,框架结构的带电梯的高 档住宅楼、别墅群压倒了一片又一片绿油油的庄稼地。于是,小城又多了一个 新区,桥东的居民说,那里住的都是有钱的外地人,胆大得没边。桥西的官员 说,那里是新的生产力。也有的说,是钻了国家政策空子的暴发户。
不管怎么说,历史的变革把小城分成了三个区域,厚厚的文化积淀使小城的民俗呈现出了九气,每个区域都有三气。
桥东是老气、土气、穷气。行走在桥东,映入眼帘的是近几年临街新盖 起的二层红砖小楼,转入小巷,一股老旧古朴之气扑面而来:刷着黑漆的榆木 门,刻着篆字的石头门墩,既能挡小猪小狗,又能摘下来当矮条凳的槐木门 槛,三间外蓝砖内土坯顶黑瓦的起脊北房,飞檐斗拱上的兽头麒麟和几蓬衰草 鸟瞰着小院里的石榴树以及生长着茄子、小葱的菜畦。一明两暗,堂屋里一张 方桌两把太师椅,桌子中央的茶盘里一把带铜提系的茶壶率领着六只背面带 花、鸟、鱼、虫图案的倒扣着的小茶碗安静而卧,平时是不能动的,只有来了 客人和亲戚才依次摆开,抓一把北京花茶大方放进去,沸腾的开水一冲,闷一 闷再一一倒出,小茶碗里一片金黄,氤氳热气里弥漫着清香,主端客饮,营造 出浓浓的亲情吉祥的氛围。茶毕,会被主人引入东里间的炕上,方方正正的小 炕桌上锡酒壶里温着老白干,胖礅墩的盛钱的小酒盅,上菜前,主人还会拿 着酒瓶向客人炫耀一番说:“我这瓶大曲陈酿还是当年凭票买的,才一块八毛 二。”一盘炒肉或烧鸡、炖鸡打头,外加几盘时蔬,大家脱鞋上炕,盘腿围桌 而坐,细品、慢饮、唠嗑,偶尔也猜上两拳,打打杠子虫,直到主妇端上馒头 肉菜,吃完后把桌子抹净,再沏一壶茶,一直到日头偏西,主送客到大街口, 拱手而别。